三天后,傍晚,依旧在书房。
还是同样的地方,但出现在这里的人却换了一个。
原不为慵懒地靠坐在书案后面,姿态很是散漫。但站在他对面的人却不敢因此有一丝一毫的放松。
这人一身青底白纹的布袍,头发用同色的布条束起,相貌端秀,身形瘦弱,一双眼睛却极为有神。
左眼下还有一道长约半指的伤痕。
“萧太医特意找到侍卫,避开其他人秘密求见孤,所为何事”
原不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。
萧致整理了一下袖摆,大礼下拜:“微臣是来向殿下请罪的。”
原不为挑起眉:“哦”
见他这副不紧不慢、从容自若的模样,萧致却吐出一口气,神色放松了几分。
“果然,殿下已经知道了。”
那天原不为突然冲进沅芷阁,萧致自认为已经做出了最周全的应对。
为了避免引起怀疑,他甚至只是在关键之处不经意引导了一下,让那些太医只研究出暂时缓解毒素的药方。
毕竟此毒罕见,若是让他们在短短几个时辰就能将之彻底根治,且不说他要费尽多少心思引导,更容易暴露自己;单说解毒如此之速,难免不会让人怀疑出手加害太子的人就在其中,也不好向幕后指使者交代。
为此,萧致甚至还费尽心思,耗尽手段,让太医们的诊治结果出现偏差,误以为此毒并非长期慢性毒药,而是不久前太子在大长公主府中招的。
他自认为自己的应对已经足够妥帖细致,从方方面面排除了自己的嫌疑。但事后回想之时,心中总有几分不安。
直到这几日在府中撞见秦墨。
他那一脸仿佛在悬崖边缘挣扎的绝望之态,可实在不像是一个“忠心耿耿,帮助太子排除隐患,从而立下大功”的心腹应该有的。
以对方的武艺,在萧致走近,同他打招呼时,居然都没有反应过来。可见其心神恍惚到了何种地步。
将自己这几日来的心中所想一一剖明,说到此处,萧致摇了摇头。
“实不相瞒,这样的人,微臣的确见过,不过却是在赌场门口。那些输光了钱却还不甘心,挣扎着还想要翻盘的赌徒大抵就是如此了。”
那一刻,电光火石间,萧致明白了心中的不安从何而来,也猜出了秦墨的身份。
幕后之人既然铁了心要加害太子,又岂会只找他这么一个因为医术而被中途被绑上船的人想来,除了他之外,至少还有一个比他更值得信任的人,就潜藏在太子身边。
除了态度古怪的秦墨之外,不做第二人想。
那么,“秦统领发现太医给太子下毒”这件事,是真是假就有待考究了。他要是真的干脆利落背叛了幕后之人投靠太子,也不会是那样一副神态。
“微臣当日辗转反侧,思来想去,只有一个可能,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布下的局。而微臣,大概已经落入局中,那些自以为高明的小手段,想来殿下早就看在了眼里,可笑我却不自知。”
萧致无奈地摇了摇头,叹服道。
“微臣惜命,怕死,为了不被太子殿下主动找上,只能先一步来找殿下了。”
说完这些,他便重新垂下头,沉默站在原地,一副任凭太子殿下处置的样子。
书房中沉默片刻。
“原来是秦墨那里露了形迹。不得不说,你比孤想象的还要聪明许多。”
原不为突然露出一个笑容。
他拿起桌案一角的一叠折子,递到了萧致面前,任由对方随意翻看。
“就在三天前,秦墨就跪在同样的地方,表示要任孤处置。不过,他可没有你这么聪明识时务。”
一个是跪地磕头,甚至将刀都递到了原不为面前;一个只是大礼参拜,还主动说出惜命怕死的话。
但这两人得到的待遇显然完全不同。
只是,此时的萧致丝毫没有为太子表露出来的欣赏而兴奋。他翻阅着那一叠折子,越看越是后怕,冷汗都流下来了。
这里面竟然全是关于他的情报,从小到大,事无巨细。而最令萧致心悸的是,调查出这些东西,是在三天之内。
这背后所象征的意味让人心惊。
想来若是他没有主动找来,再拖延一两日,等待他的就不是安静的书房,而是黑暗阴森的牢房了。
原本还有一些不为人道的小心思,此刻也都尽数收敛了。
看了眼太子那双看似温柔含笑,实则没有一丝一毫真实情绪流露的眸子,萧致叹了一口气,选择彻彻底底地臣服。